
人生不是一场马拉松
夏日清晨,昆明的微风中还裹着高原的凉意。我走出小区,踏上常去的步道,开始慢跑。海拔1800多米的地方,空气清冽得让人想多吸几口。开头几步,腿脚有点沉,喘气不太顺,可跑过几百米,身子就松快了,脚步和心跳渐渐踩着同一节拍,世界仿佛只剩下呼吸和前进。
10多年前,我开始爱上跑步,从两公里、五公里慢慢到能跑半马,也见证了跑步运动在中国的兴起。如今马拉松火遍全国,赛道上人潮涌动,像一场盛大的狂欢。
我曾数次站在昆明马拉松赛事的起点,发令枪响时,瞬间被人群挟裹着向前奔涌,如一股洪流漫过城市赛道。赛道也是精心设计的,红塔西路樱花轻舞,花瓣随风飘落;滇池边,红嘴鸥掠过水面,俯瞰这条奔腾的“游龙”。每个拐弯处彩旗招展,加油声、欢呼声、快门声交织成一片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奔跑喝彩。
奔跑是人的本能,可在马拉松里,它成了一种精神追求。漫长的赛道上,脚始终踏向前方,风在耳边吹。随着双腿如灌铅般疼痛,有人中途退赛,蹲在路边揉着抽筋的腿;有人以走代跑,脸上写着不忍放弃的倔强。每每看到每一位如我一样在跑道上咬牙硬撑的人时,恍惚感慨这就是人生——坚持与放弃在心头常常拉扯。
村上春树在《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》中曾言:“痛楚难以避免,而磨难可以选择。”马拉松的苦和熬,都是自个儿报名自个儿选的,得自己一步一步迈过去,才能感触生命的韧劲儿。那些被汗水浸透的号码牌,那些磨出血泡的脚掌,都在诉说着同一个道理:人生哪有“容易”二字。
跑步的滋味,或许不在冲线那一刻,而是一路上那些不期而遇的光亮。跑道上,志愿者递来的那瓶水,陌生人嘴角扬起的微笑,转弯处突如其来的加油声,这些暖意都熨帖着疲惫的身躯。
可马拉松总有终点。撞线时,汗水混着欢呼,奖牌挂在胸前,心里却空空的。
人们总说人生如马拉松,要冲刺、要突破极限、要抵达终点。可细想,生命哪有固定的赛道?它更像一片广袤的旷野——终点并不唯一,风景处处都在;答案不必标准,故事自有万千。就像山溪不一定要汇入大海,也能浇灌出一片绿洲;凌晨4点未眠的海棠花无需观众,只按自己的节奏吐露芬芳。
马拉松教会我们咬牙坚持,旷野却赠予我们另一番智慧:吃苦不是最终目的,只是通往另一片风景的桥。何不将人生看作与万物的对话?某个清晨为路边的野花驻足,某处海滩看夕阳沉入波涛,某个深夜让思绪在纸上流淌。
人生没有白走的路,每一步都算数。有人如快马疾驰,有人似山溪自在,有人若梅花静开。每一种活法,都是对世界的领悟。人生的旷野里,四季自有轮回。梭罗在《瓦尔登湖》中写道:“我看到那些岁月如何奔驰,挨过了冬季,便迎来了春天。”
努力是必然的,但心要稳。别在追赶时乱了阵脚,别在比较时丢了方向。重要的是,在每一步的呼吸里,找到自己的节奏,找到让自己绽放的方法。
后来,我开始尝试跑步的新方式,不再只想着参加各类赛事,不再被配速和里程困住,任由脚步带我去想去的地方:滇池边,凉风习习,碧波粼粼,西山近在眼前;陌生巷子里,三角梅开得正艳,咖啡香勾着人鼻尖……这些未曾在计划里的遇见,才是跑步赠予我的惊喜。
人生的意义,不仅仅在于抵达某处,更在于每一步留下的印记,在于这一路上和自己、和世界交织的无数可能。
真正的行者,从不畏惧路途的坎坷与跋涉的艰辛。旷野之上,向着光奔跑,每一步,是答案,亦是新的发问。
(吉哲鹏)